世纪悍匪强哥：绑架李嘉诚儿子，单笔违法金额创世界纪录 | 叶克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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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年前的今天，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张子强上诉案进行审理，终审决定维持原判，一代悍匪，终于难逃死刑。

张子强被抓

直到2016年，香港人仍未忘记他。那一年，银河映像拍摄了一部《树大招风》，陈小春、任贤齐和林家栋分别饰演卓子强、叶国欢和季正雄，所对应的真实人物，则是港史三大悍匪——张子强、叶继欢和季炳雄。

三大悍匪

那时，张子强已被枪决十八年；1996年在枪战中被击伤下身导致瘫痪、二度被捕的叶继欢，仍在香港监狱继续着长达36年的刑期，此时他已癌症缠身，于2017年离世；在现实中与前两者并无交集、号称“新一代贼王”的季炳雄，也已服刑十余年。

属于他们的时代早已过去。在这个天眼密布的技术时代，跟踪与快速反应手段日益成熟，即使再悍勇狡猾，也插翅难逃。

电影《树大招风》

即使是港产片里，犯罪集团也纷纷默默地加上技术角色，以适应高科技时代。昔日几杆枪几把刀便“虽千万人吾往矣”的桥段，只能用作回忆。

1.悍匪与香港移民潮

作为《树大招风》的监制，杜琪峰对剧本的要求是三位新晋导演各负责一名悍匪的故事线，三条线必须在1997年6月30日这一天交汇完成。所以，片中三大悍匪原本只差一点点就可互相结识，但擦肩而过，后来以电话联络，回归前干上一票的世纪合作，也戛然而止，戏剧性收场，充满着银河映像素有的宿命感。

这无常剧情诠释了悍匪时代的终结时间，即香港回归之前。尽管真实的张子强于1998年被捕，季炳雄落网更晚，但他们的命运在香港回归那一刻便已确定。

20世纪50~60年代起，大批大陆移民涌入香港，当时的形势和双方政策助推下，这股移民潮持续两代人，几乎占据了如今香港的一半人口。张子强这辈子，恰恰与这个时代重合。

张子强照片

生于1955年的张子强是广西玉林人，4岁时随父母前往香港定居。他这样的移二代，享受香港经济腾飞的成果，最终却沦为了悍匪。

跟70年代末来港的叶继欢等人相比，张子强算是前辈，他成长于油麻地的庙街，同样是港产片无法绕过的地方，人多而杂乱，品流复杂，走私和毒品生意都在此集散。父亲迫于生计，开了一家凉茶铺，张子强小学都未读完，便混迹于庙街。

《树大招风》任贤齐饰演的叶继欢

无论是在家里凉茶铺帮忙，还是去裁缝店做学徒，都未能使张子强回到正道。父亲的严厉和责打更让他充满逆反心理，至死都称对父亲毫无感情。在裁缝店做学徒时，他曾喜欢上一个中产家庭出身的女孩，却遭对方父母反对，一厢情愿，也使得他彻底放弃了正途。

当年的香港，有无数这样的底层少年。有的寒窗苦读，终于突破阶层，成为中产阶层乃至成功人士，经济腾飞的香港也确实提供了足够的空间。可也有一些人，苦无出路，开始“行古惑”，有的人洗白，有的人沉沦，至于能成为“贼王”者，不过寥寥数人。

张子强自然是其中一个。1990年，他参与启德机场持械抢劫案，劫取40箱共计2500块劳力士金表，价值3000万港币，震惊全港；一年后，他在启德机场抢劫押款车，劫取3500万元港币和1700万美元，总价值1.7亿港币，创下香港开埠以来劫案金额之最。即使随后落网，他也依靠强大律师团洗脱官司，仅仅被关三年，被判无罪释放后，还得了800万元赔偿金；1996年5月，他联手叶继欢，绑架香港第一富豪李嘉诚的长子李泽钜，勒索港币10亿3千8百万元，分得4亿3千8百万；1997年9月，他又绑架了香港第二富豪郭炳湘，勒索港币6亿元，张子强独得3亿元。好赌的他还曾策划绑架赌王何鸿燊，但未成功。

张子强对话李嘉诚

1998年1月，张子强在内地购买了数百公斤雷管炸药，准备大干一场，但不久后在广东江门被捕，当年即被判处死刑，并没收了他在内地的财产，共6.621亿人民币。

关禁闭

此案曾引发香港舆论争议，但时任香港特别行政区保安局局长的叶刘淑仪表示，张子强集团的许多犯罪活动均在内地发生，内地司法机关有权依法对张子强犯罪团伙进行审判，无损香港的司法管辖权。也正因此，此案被视为“省港”两地警方合作的典范。

2.悍匪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黑社会

说起香港，因港产片影响，许多人谈及张子强和叶继欢等悍匪，往往以“黑社会”代称。可悍匪并非一般意义上的黑社会，他们自成体系，并非帮会，不收保护费、不占地盘、不从事黄赌毒。他们在80年代初登场，于香港回归后几年间相继陨落，从此再不复见。

香港自开埠以来便有黑社会传统。内地秘密帮会自清末开始的不断流入，本土新兴帮会的逐渐崛起，贯穿香港百年。可港英当局从未缺席，即使移民不断涌入，警界腐败滔天的年代，仍可与黑社会达成某种平衡，甚至有“共治香港”之说。明暗规则并行，此消彼长，书写着香港历史。70年代，香港经济腾飞，商业繁荣，更为黑社会提供了稳定的收益空间，并在此后逐步洗白。

古惑仔

但在香港确认回归，中国政府与港英当局交接的当口，港英当局的控制力明显减弱，或者说是无心治安。而且香港法规判定入罪以证据为先，加之疑罪从无，犯罪者只要肯花大钱找律师，洗脱官司的几率极高。这就催生了悍匪的出现，一方面可借治安真空期不断犯下大案，另一方面又借助犯案所获巨额资金为自己打官司。

释放

对于香港警方来说，悍匪的出现也让他们措手不及。甚至可以说，即使港英当局在这个真空期选择严阵以待，香港警察依然无法适应罪案性质的变化。香港警界将1981年视为分水岭，在此之前，香港罪案多为本土黑社会所为，持枪械者很少见，更多的还是如古惑仔电影那般以刀棍械斗为主，持枪警察足以应付各种场面。而在此之后，悍匪火力甚至压倒警察，人们耳熟能详的AK47就在此时成为香港悍匪标配。1993年，在旺角金铺劫案中，叶继欢手持AK-47望风的镜头被市民偷偷拍下，就成为悍匪时代的最经典照片。

《树大招风》陈小春

也正因此，张子强甚至可招摇过市，以“谁都知道我是谁，可谁也抓不了我”的姿态面对整个香港警方。

3.一代“贼王”很迷信

有人曾说，许多港人对张子强的观感相当不错。据说，这位贼王讲义气，是性情中人，加之胆大心细，堪称最好的“传奇胚子”。从记载来看，张子强的胆气确实了得。当年他绑架李泽钜，曾单刀赴会，前往李嘉诚家中谈赎金，其后又两度前往李家取赎金。

而且，因为自小在香港长大的缘故，他与叶继欢等成年后才通过“抵垒政策”偷渡至港者，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，用智多于用力。

也正因此，那些以张子强为原型的影视剧，总将之打造成一个传奇枭雄的形象。但若从心理学分析，这位一代贼王，或许只是个眼界狭窄的妄徒。

他个性张狂，不屑于小打小闹，但凡犯案，都要“创纪录”，要劫最多的钱、绑最值钱的票。当年的香港法律也加剧了他的狂妄，他显然相信，无论自己犯下什么罪，都可以有律师帮忙解决。

他也是悍匪中最迷信的一个，甚至将自己的屡屡逃脱法律制裁视为天意——当年劳力士金表劫案后，警方曾发现几只被遗弃的金表。起初有人认为这是劫匪因慌张所遗留，但以张子强一向的计划周密和行事谨慎，绝不会犯下这种错误。直到张子强被枪决后，香港警方才在其同伙口中得知，原来张子强因为迷信，每次犯案都会留下一些劫财以敬鬼神。每次行动前一晚，他都要求同伙不近女色，行动后还要沐浴烧香。

在启德机场解款车一案中，他也曾随手将一扎美元丢出车外，以敬鬼神。

在与李嘉诚商量赎金时，最初的价格是从银行提取10亿元，外加李嘉诚家中当时能拿出的4千万现金。后来张子强认为“4”不吉利，表示只拿10亿3800万，而1038恰恰是李嘉诚旗下公司长江基建的股票代码。

在绑架李泽钜后，他曾在李嘉诚家中与之对谈。李嘉诚曾劝他，拿到赎金后可以买其公司股票，或者去第三国投资，即使只放在银行里，也一辈子吃不完。在他看来，因穷而讨生活的张子强，若是将这十亿赎金用于正途，就无需继续刀口舔血。但以张子强的眼界和狂妄，显然做不到。热衷赌博的他，曾在澳门葡京两晚输掉六千万。

其实张子强也有自己的“榜样”，那便是一代悍匪朱子昭。朱子昭是广东中山人，1953年出生，1974年赴港。他外表斯文，据说还有几分文学天赋。1980年，他精心策划了澳门南通银行劫案，被视为香港悍匪的开山之作。因为布局得当、准备充分、行动迅速、撤退及时，还被视为犯案样板。此后多年里，香港悍匪多以匹夫之勇行事，甚至还比不上朱子昭这个前辈。

此案之后，朱子昭被通缉，化名潜逃至海外，1982年又逃到台湾。在台湾，他又因犯事被捕，险些被引渡回港，但精明的他选择去绿岛服役，不但于两年后出狱，还获得了台湾合法身份。此后他改名朱国荣，涉足商界，成了台湾知名商人，旗下集团涉足金融、保险、媒体和服务业等多个领域。

但，张子强显然不是朱子昭。

4.曾震惊香港的那些悍匪

若给香港那一代悍匪画像，张子强和朱子昭一定是智将形象，甚至是仅有的智者。相比之下，其他一众悍匪，多半是勇悍无谋之辈。

在第一批南下的“省港旗兵”里，有一位号称“过江龙”的吴建东。1981年，他率众抢劫表行，杀害一名辅警；1984年，他策划宝生银行解款车械劫案，与警方驳火时，一名女路人中枪身亡。这起劫案相当业余，吴建东事先连解款车到底装了什么钱和多少钱都不知道，发现是日元，又因没文化，认为日元不值钱，就随意将之抛弃。其实当时车上有一亿多日元，折合港币也非小数字。吴建东为人寡义，在与警方枪战时，嫌中枪同伴累赘，将之弃而不顾。同伴怀恨在心，去警署自首，供出吴建东等人藏身处，警方随即将整个团伙擒获。

吴建东被捕

被判终身监禁的吴建东，于2009年在狱中因肝癌去世。这个好勇斗狠又没有义气、犯案手法相当业余的悍匪，之所以能够留名，只因他是第一代“省港旗兵”。由麦当雄执导的港片经典之作《省港旗兵》第一部，就以其为原型。

1984年潜入香港的湖南人陈虎矩，号称“湖南虎”。作为曾参加对越战争的退伍军人，他身体强壮，格斗能力和射击能力均十分出色，远超香港警察。1985年，他策划了忠信表行械劫案，同伙中还有后来的贼王季炳雄。

搞笑的是，陈虎矩等人在策划这次抢劫行动时，消息不慎走漏，他们自己却还蒙在鼓里。获知消息的警方，正因此前的吴建东劫案被舆论批评，希望能够借抓捕陈虎矩犯罪团伙正名，因此在忠信表行周围布下天罗地网。为了向全港市民一展香港警察风采，他们还安装了不同角度的摄像镜头拍摄抓捕现场。

劫案当晚，尽管陈虎矩等人在现场已经感到异常，仍勇悍地发起行动，随即与埋伏的警方交火。一场激烈的枪战后，香港警察完败给这批内地退伍军人。身穿防弹衣，手持双枪的陈虎矩等人，轻松打伤七名警察，携超过180万元的财货突出重围，扬长而去。

颜面扫地的香港警察展开地毯式搜查，徒劳无功，反而被陈虎矩等人又做了一场金行劫案和解款车劫案，香港警方沦为全城笑柄。地毯式搜查进行了四个多月，警方才找到陈虎矩的藏身处并将之抓获。

香港警方没有想到，把他们打得稀里哗啦的陈虎矩远远算不上最强悍匪。1991年，叶继欢率众连抢五家金铺。他们策划得当，分工明确，还能以超强火力压制警方，港片里的悍匪形象也就此定格。

电影《树大招风》任贤齐饰演叶继欢

1992年，多名警员围捕悍匪冯伟汉等人，双方在利得街激烈枪战。四名悍匪身穿防弹衣，持自动步枪，还以手榴弹开路，整条街道就如港产片一般。

季炳雄是悍匪中最迟落网的一个，他在香港和内地不断进出，每次潜入都悄无声息，也因此让香港警方头痛万分。十几年间，他在香港打劫了十几家金铺，但在1997年之后，悍匪时代已然没落，季炳雄也无力回天。最后那几年，他甚至一度单独行动。2003年，他终于被捕，宣告了悍匪的彻底落幕。

不过说实话，这些悍匪们所瞄准的多是金铺和银行。每次耗尽心力的打劫，甚至要与警方驳火，所获无非是几百上千万元的赃物，销赃时还会被人压价。也难怪一向“用脑子吃饭”的张子强对此不屑，打起了绑架富人的主意。他仅靠绑架李泽矩和郭炳湘就获得16亿港币的赎金，是其他一众悍匪十余年间犯案所得的十倍，一代贼王的称号当之无愧。

在张子强的犯罪生涯中，妻子罗艳芳一直陪伴。尤其是启德机场解款车劫案，正是因为罗艳芳的多方周旋，张子强才无罪释放。也正因此，罗艳芳甚至曾被称作“最懂得钻香港法规空子的女人”。尽管不走正道，但谁都无法否认，罗艳芳是一个奇女子。

电影《树大招风》陈小春饰张子强

即使张子强被捕后，香港警方一度冻结其名下财产，罗艳芳仍委托律师向高等法院申请取消禁制令，并成功打赢这场官司。张子强被枪决后，她带着孩子与巨款移居泰国，不问世事。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后，各有成就。李嘉诚对张子强的劝诫，并未让他本人醒悟，却在后人身上实现。

张子强、罗艳芳全家福

而香港，仍是那个国际金融中心，无数大鳄翻云覆雨。即使强如张子强，那两场惊天绑架案的16亿赎金，在大鳄眼中也不过“湿湿碎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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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班编辑 | 景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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